多理解多包容，生态农业不只是农人的事 | 与小石子的对话
有机会原创文章
作者：西西
图片：小石子
“吃好，睡好，晒太阳。活着真好！”她的朋友圈签名正如其人一样温暖和煦、积极向上。她是一位全职妈妈，也是一位用心的生态食材消费者，大家都亲切地叫她“小石子”。我好奇这个名字的由来，她说当年注册户外论坛时起的，“户外活动不都有开始和结束的时间吗，往往结束的那个时刻是我最喜欢的。看到夕阳斜下，余晖洒在路边的小石子上，画面太美了。回忆以往的户外经历，我特别羡慕山中的小石子，它们迎来朝阳，送别夕阳，闻着花香…… 小石子是个自然名，我用这个名字代替心中向往的那个画面那种生活吧。”
原来“小石子”背后还有这样浪漫的画面。我常见她不吝惜对农户食材的赞美，热心向朋友推荐自己认可的生态食材，不求回报地帮助农户宣传。除了自己吃的好，她也希望身边的朋友可以吃得好，用心的农户能发展得好。不就像阳光下沐浴的小石子一样嘛，经营着自己的一方天地，向周边发散着光与热。
西西：开始接触有机食材的经历是怎样的？
小石子：“有机”是个外来词，第一次听说在一个论坛上。论坛里有一位外籍华人某一天说她做的火鸡是有机的。我好奇什么是“有机”，以为是个化学方面的词呢。她说她得想一想如何解释，过了几天才告诉我。我才知道还要关注这个呢，那是2004年的事。（小编注：这里“有机”并非化学概念，而是说食材来自有机农业体系。“有机”意为有生命的；有机农业是以营造健康的生态系统为基础的农业，属于生态农业的一类。）
后来真正开始购买有机食材，是在很多年后，自己下厨做饭时开始的。我发现在家用简单的烹饪方法做的肉呀、菜呀什么的就挺好吃的，所以在外面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。然后听一位朋友老说起“北京有机农夫市集”，于是在网络上找，发现了它的微博。在关注了1、2年之后，我记得特清楚，2012年3月他们来家附近办市集了，那是我第一次逛集。印象中买了在微博上看了好久的、柳树家的大兴安岭野生的特产。后来还关注了“乐活村”，了解到他们养的鸡可以在山里自由奔跑，不像笼养鸡被圈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。我心里喜欢这样的养殖方式，挺想吃到这样的鸡和鸡蛋的。我还关注了很多市集上的农户，仔细了解他们的蔬菜、肉、蛋种植和养殖的方式，知道后感觉心里特踏实。随着对农户的了解，采购有机食材的比例越来越大了。
西西：这时候家人是什么态度呢？支持还是反对？
小石子：做好饭端上桌的时候，老公和女儿吃得挺香的。当告诉价格后，老公的第一反应是 “老婆，会不会上当了？”但是买菜的事一直是我做主呀。他们问起，我就说“所有这些都是打折的时候才买的。：）” 慢慢地，他们不太问起价格了，不过依然觉得要是便宜点能买到相同品质的东西也很好呀。
除了价格，有一点我和老公有分歧。我认为“用了农药、化肥的蔬菜、水果是不健康的。”他觉得“少用一点农药、化肥没什么不好。”说服我的理由是，他小时候住在农村，舅舅家里会种一些常见的蔬菜。有一年，发现舅妈只用一丁点化肥，当年的豆角就大丰收。还有一次蔬菜长虫了，只喷了一点农药，就把虫害给止住了，避免了绝收。所以，他认为少用一点农药、化肥，保证了农作物的稳产，避免了绝收，还能减轻农民的劳动量和生产风险，这些都是好处，有什么不好的呢。当然，如果过量或不正当使用农药和化肥，他觉得不行。我们就这个问题争论过很多次，后来达成了一个共识——有时候农户为了生存不得不这么做，作为消费者可以更多理解并帮助他们转变。所以，少施农药或化肥，最后检测为零农残的产品也在我家的采购范围之列。
西西：说到价格，消费者通过团购能降低一些，记得你曾经组织过很多次团购，能谈谈那段经历吗？
小石子：恩，大家一起买价格能便宜点，同时把好东西分享给更多的朋友，这是组织团购的初衷吧。
当时认识一位在山东用传统的方式种黑麦、养猪、养鸭的农民史大哥。他的东西都特别香。我组织团购一方面想帮助史哥做销售，一方面也想分享给更多需要的人。但是整个过程太周折了。以鸭蛋为例，他的鸭蛋4元一个，价格不便宜。好不容易说服了大家一起团的时候，史哥说没有蛋了。我才知道放养的鸡、鸭、鹅不是每个季节都下蛋的。他养的鸭子春天是产蛋的高峰期，夏天太热了下蛋很少，秋天有一点，冬天很冷时也不下蛋。这样不方便，大家觉得难以接受。因为在超市和菜市场随时随手都能买到便宜的鸭蛋。而且他的鸭蛋不像市面上卖的标准化，个头有大有小，初产蛋的个头更小了。有一次朋友买到后特别生气 “怎么这么小，跟鸽子蛋似的！还4块钱一个。”所幸，这位朋友没有因为这件事和我绝交。消费者的反馈各不相同，也有人买到后觉得“太香啦！”尤其是买后自己腌了咸鸭蛋的，反馈说“从没吃过这么香的鸭蛋！”反馈好的朋友还想买，一问发现鸭子又不产蛋了，有人愿意等到明年春天再买，有人继续回到以前的购买渠道。
另外，像团购猪肉这种冰鲜产品时，品质很难保证。史哥把产品送到长途大巴上，托司机带到北京，我们再去长途汽车站收货、分货。这种运输方法不能保证品质，冷链配送才可以，但是我们真是做不到，牵扯到很多精力，还需要具备专业性。那时我才明白运营最好要专业的人来做，零售商、仓储、冷链运输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性，这样才能保证品质和描述的是一样的。
西西：我也团过史大哥的鸭蛋和黑麦，很香。能讲一讲他的故事吗？
小石子：他是个传统的农民，愿意按照安全的方式养猪、养鸭、种麦子，作物和动物依照自然的周期生长，不催产。他觉得只有这样种地和养家畜才是对的，才是心安的。他养的猪、鸭很自由，猪跑得比他还快。后来史哥去了“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”学习，更加坚定了他的种养方式。
史大哥家的鸭子
他每天的劳动量很大，种地、放猪到外面溜达、赶鸭子去河里，从早忙到晚。帮手只有他老婆，他们连饭都顾不上做。据我所知，一天就吃一顿饭——自产的黑麦做的挂面。他们自身的健康状况不乐观。儿女都成家立业了，不理解他这种做法，又劳累又挣不到钱的。钱不够时会借钱给猪买口粮，负着债。因为猪是纯原粮喂养的，除了一部分自产的粮食，还需要外购。从经济收入上看，他们比村子里的其他人家穷。尽管这样，他还是坚持着。
劳动占用了他和老婆大量的时间，无暇顾及销售、发快递和客户沟通这类的事情，有时候会把事情搞砸。比如不能按时发货，或寄到客户手里的鸭蛋一箱碎了半箱，反馈后下次还如此。我也知道，他没有精力顾这些。从中我深刻地感受到，农民一个人单打独斗做生态农业，太艰难了。做农业除了决心和技术，还需要资金和销售、与消费者沟通等环节，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据我了解，目前国仁绿色联盟和净土合作社在为史大哥销售产品，还有他自己的朋友渠道。不过有些产品还是供大于求。我希望在更多人的帮助下，他各方面可以顺畅起来，生活得更好一些。
西西：看到他这么不容易还在坚持，非常敬佩，希望越来越顺畅。在你身边有没有发展得相对顺利的农户呢？
小石子：想到一位农户，他在江西种植脐橙。
肥是自己堆的，农药少量打，橙子不打蜡，卖相不好。所有这些生产方式会透明地告知消费者。橙子的价格适中，介于有机产品和普通产品之间。味道也特别好。从产品的安全性、口感、价格、购买的便利性等几方面，给消费者的综合体验比较好。
橙子一年一季，他根本不愁卖，光我们组织的团就消化掉2000斤。我们有人组织收款和汇总信息，然后一并发给他，他那边再发货。他其实不识字的，请人帮忙发的快递。现在他的橙子不再以低价卖给当地批发商了，能够高一些的价格销售给消费者，收入有相应提高。
接下来，我们跟他商量，明年能否再少点用药，价格可以相应提高一些。他也不愿意打药的，农药对身体不好，为了生计不得不打点。我觉得大家有协商的余地，向着良性的方向发展，挺好的。
西西：我知道你一直热心地向朋友推荐自己试过的好食材，有过哪些成功或受挫的经历吗？
小石子：太多了。
曾经成功说服过一位朋友购买有机、生态食材，她现在跟我的食材源头基本一致。我发现前提是我们俩的理念一致，都认为“健康是第一位的，维持健康的因素里食材干净很重要。”并且愿意付出相应价格。如今，她已坚持很多年了，身体状态改善了好多。
还有一位姐姐吃了我送的木耳觉得真好，开始关注“有机”这个概念。她去有机市集采购，觉得肉呀、菜呀品质、口感都特别好。她会多方了解农户的信息，然后比较价格后，作出自己的选择。
我发现喜欢自己做饭的人更容易接受生态、有机食品。
也有不少朋友吃到后觉得好，询问哪里买的，一知道价格掉头就走了。
还有一些朋友认为生态食材（包含有机食材）的购买便利性不好，商品不够统一（有大有小），价格也贵（蒙人的吧），不愿意了解更多，就止步了。
包括我的家人，我哥哥身体出现一些代谢方面的问题。我想从食物入手帮助他，也没说“有机”什么的，先买了一本书《食之油道》给他。这本书讲饮食结构的。后来，他好像直接放抽屉里了，看也没看。他觉得生病了应该去找好的医院、好的医生，然后吃药和治疗呀，该吃什么还是吃什么。
我想每个人的事情还是得自己做主。
西西：经过这些成功或受挫的经历，现在心态上有什么转变吗？
小石子：有，不像以前那么受挫了，心态更平和。一切顺其自然，谁也没有必要说服谁。无论生产者、销售者、消费者有自己的选择权利，背后有其选择的原因。我的选择是生态（包含有机）产品，因为认同理念，并愿意相应减少其他的方面的开支，少买衣服、不买首饰、少去旅游什么的。每个家庭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，如果家庭收入允许的话，可以选择品质更好的。
总之，选择是每个人自己范畴的事，本身就是多样化的。
西西：有道理。那回到自身的生活，接触生态食材后，身心和生活中有其他改变吗？
小石子：有啊。
更加关注大自然了。培养了新的爱好，比如辨识野花野草和观察野鸟。观鸟活动最近刚刚开始，已经可以识别出红嘴蓝鹊和雀鹰了。
教育观有改变，能够接纳孩子的不完美了。以前会预设孩子要怎么样，去要求她，现在不会。之所以发生这个改变，一个原因是，我发现农场送来的蔬菜各种各样的都有。比如黄瓜，弯的、直的、深深浅浅不同的绿色，它不统一，但是一样好吃。还有蔬菜应季的最好吃，冬天温室种植的西红柿味道特别寡淡。于是想，天地给的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，所以也别要求孩子处处都出类拔萃的。要求她形象、学习成绩、体育、跟人沟通都好，这有些勉为其难了。
还有放下心里对食物的焦虑后，心态变得更加宽容、坚定、勇敢了，不再那么容易愤怒。曾经媒体报道食品安全问题时，我十分愤恨 “为什么会这样，生产的东西危及到消费者的健康！”现在不再那么生气了，因为了解到有这个现象出现时，原因是多层次的，有的可以避免，有的也许还不能。以前遇到理念不同的人，心里有点排斥，现在不会，一样可以交往。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、信仰，就像我吃生态、有机食品一样，我也有自己的观点。这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，朋友可以和而不同，尽量不去归类和评判。
结语：
和小石子姐姐聊天是件非常轻松、愉快的事，宽容而平和的心态时常感染着我。我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和理解：你是你，我是我，我们不一样，可依然是朋友。作为消费者，她除了购买，还做了很多的事情参与到生态农业中来。我也跟着她参加过天福园农耕一日体验。记得那天的任务是收胡萝卜，志愿者一拨去地里干活，一拨协助张老师做午饭。在农耕过程中，人很容易感受到天地万物，是个很好的照见自己修练内心的过程。和农人的交流，让我们都学习到了很多，越发地佩服和理解他们。从中体会到，消费者和生产者之间不仅是购买关系，也需要更多的合作关系，生态农业的未来会怎么样，其实和你我都有关。
关于作者
西西：爱好美食。从向外探馆子到寻找好食材、向内发展自己的厨艺。喜欢简单、自然的生活和一切美的事物。
编辑：Jing
西西的专栏回顾
有机是一种生活，独立是一种态度，有机会分享你我的品味和追求。
联系我们
media@yogeev.com（合作）farm@yogeev.com（农场）post@yogeev.com（投稿）
多转发，人人有机会！